最美家风故事(16)|陶敏莉:我的家风故事——歌声中的田野

来源: 市检察院           时间:2021-11-10 09:37

伏案工作的间隙,一抬眼看见窗外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耳旁似乎忽地响起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那是约莫三十年前。也是初夏时节。每天下午,紧接着播音员悦耳的“北京时间十八点整”,大喇叭里荡气回肠的歌声准时响起,回荡在家门口的田野上。那歌声给人的感觉,说雄壮有力,气势恢宏;说豪情万丈,势不可挡......似乎都还不够。歌声里,那一贯冷峻挺拔重峦叠嶂的远山仿佛一下子缩起了身子,小了很多;那落日即使已快完全隐没在大山身后了,却也一挺一挺地,努力将最后一丝光亮洒向我们脚下的田地;而那满地金灿灿的阳光也跟着荡啊荡的;似乎地面上一切纷纷扰扰的意念都刹那间被暂停,连花草树木也一瞬间都在磅礴的旋律中凝神倾听着,窸窸窣窣地颤抖着。

我们那儿是山区。我站在门口的自留地里,几百上千米之外就是对面的山脚。那远山总是苍苍茫茫的一片,遮挡住人的视线,阻拦着人的脚步,久而久之那铜墙铁壁一样的黑灰色便在小孩子心里种下了好奇、渴望的种子,伴着酸涩的无奈和苍白的无力感。山脚的窝窝里住着几户人家,发白的土坯房总是被稀稀疏疏的树木笼罩着,似乎亘古不变,如同无人问津的不知名的古画或是老龟一样,安安静静地存在着。再近点,洛河从山谷间蜿蜒着过来,在前方打着旋涡转了个90度的弯儿,随着高高耸立的灰白黑相间的山崖流向了东边的山谷。一条大路傍着洛河,从城镇来,在我的身后爬一个缓缓的小坡也朝东隐没在另一个小坡下。我们管那条不足两米宽的大路叫官路,听父辈人讲,这条其貌不扬的土路如同茶马古道一样,曾有着辉煌的过去,那时过往驮运货物的骡马成群结队,他们脖子上的铃声、铁掌触地的蹄声及客商的吆喝声曾久远的飘荡在时间的长河中。到我们这年代,路上走过一匹骡子都是极稀罕的事了,从来没见过马。常见的是高高大大的自行车和“突突突”喷着黑烟的拖拉机。黄土路面上的坑坑洼洼随雨后的车辙、脚印变化而时时变化着。路两旁的野草长得一尺多高,青里泛白的长叶子上积着些灰尘,总是疲惫而顽强地耷拉着。路的这边就是我们村的田地。

歌声中,父母在地头挑着水浇菜苗或是浇菜,间或与路上来往赶集归来的人打着招呼。我和哥哥是等到他们都收拾好了,来跟着打下手拔菜苗的。蹲下身子,轻轻拨开绿云一样的嫩叶,伸下手捏住靠近根部的茎,小心翼翼地上提,拔出,稍稍抖一抖——根上要带着点泥土但不能太多,毕竟后座两边架着两个笼的加重自行车是仅有的运输工具;也不能太少,太少不能保证菜苗移栽成活。然后二十棵一把或是十棵一把用浸泡柔软的干马兰草叶子捆起来。过不了半个小时, 我们一定会嚷嚷起膝盖酸腿疼来,站起身甩腿跺脚,再直一下腰,舒服地站一会儿。如此几次后,看看一旁蹲着岿然不动,手上一刻不停的父母,就好奇地问:“爸,你不累吗?”父亲常一声不吭地忙活着,有时会轻声说“不苦哪来的甜!就这一阵,换过是苗,长在地里是草。”又问:“妈,你咋不站起来歇会儿啊?”母亲会笑着说:“好娃哩,你没看天都快黑了,明天一早去拿啥呀,还敢歇!栽菜苗就这几天,困难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再坚持一下,天黑了,回去做饭吃”我重新蹲下来,可一蹲下来就如同打开了电源开关一样,酸痛的电流一下子就在大腿和小腿上到处流动、延伸,并逐渐汇集到膝盖处。尽管如此,在嘹亮的歌声中,我激情满怀地调动起周身所有力量,然后用调动的力量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意志,来克服满身的难受,让酸痛的腿继续蹲下来干活,于是仿佛这接着干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暮色越来越浓,大喇叭也歇了下来,四周忽然空旷起来,裹着些许冷意的潮湿气息伴着极细微又极宏大、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忽地一齐迎面涌来。一棵棵菜苗捏在手心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怎么也数不清到底是多少棵,我们便收工了。我一下子跌坐在地头,让麻木的双腿慢慢恢复知觉,整个人顿时瘫了一样,是轻松还是难受,还真不好分辨。无论如何,总算能长舒一口气了。安安静静地坐着,暮色和虫鸣如同一张温柔的大网笼罩着大地;让人觉得沉浸其中,安享静谧而幽远未尝不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让人觉得仿佛可以俯身触摸到大地母亲温热的肌肤和有力的心跳。可是,父母亲并没有坐下来休息,他们把用水打湿的包菜苗的包片在大笼里铺平,将各处摆着的捆好的菜苗整齐地放进去。于是,我憋一口气,手撑一下地站起来。腿上的酸、困和麻立刻一齐奔涌而来,仿佛自上而下、自下而上随着血液一下子流动到了全身。抬脚用力在地上跺一下,提腿用劲挪一下,便仿佛又恢复了知觉和力气。虽然两条腿像灌满了铅,挪起来有些费劲,但还是可以正常走路的,于是就跟着收起来。这感觉,即便是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记忆犹新。

阳光下闪着亮光的红旗在柔和的风中猎猎摆动着,我不禁忆起歌声中的田间地头--那是我终生难忘的课堂。(市检察院 陶敏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