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剑英元帅是我国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政治家,他的诗作往往关涉重大的革命题材,或抒写济世安民的雄心壮志,或缅怀令人敬仰的英雄先烈,或追忆革命时代的风云岁月,境界高远,笔法庄雅,诗风或劲健,或雄浑。作为一名才华横溢的诗人,叶剑英的部分诗歌主旨是庄严的,但语言是幽默的、风趣的,表现了叶剑英创作题材的丰富性与诗歌风格的多样性。
一往深情
陈毅曾赠送给叶剑英一个皮包,叶剑英有感于老友的深情厚谊,情动于中,即兴写下了《戏作》一诗。以戏作为题,一般认为起源于唐前,后世遂有此类题材诗歌的创作传统。戏作常常通过诙谐的语言抒写日常生活体验或讽喻某种社会现象,故而戏作本身往往就具有幽默的风格。这首诗歌也是用诙谐的笔法,抒写了挚友之间的深情厚谊。诗曰:“故人赠我以皮包,何以报之芒果好。芒果迢迢在远方,何以致之将铁鸟。”诗歌用语平实,却幽默俏皮,语意诙谐,意思是说战友赠给了他珍贵的物品,他只能用生活中寻常的芒果回报他,不过芒果虽价廉却物美,饱含了自己的浓情蜜意,诗歌明快地传达了对陈毅老友馈赠的感谢之情和投桃报李的深厚友谊。“芒果好”“铁鸟”都是口语化的文字,尤其“铁鸟”一词是民间对飞机的形象称呼,虽通俗却不乏形象性、趣味性。叶剑英在新中国成立后曾在华南有过主持党政军工作的经历,诗人自然想到了用南方的特有果品来回报友人的馈赠,这既契合自己个人的工作经历,又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何以报之”“何以致之”两个对举的设问句式,自问自答,暗用了《诗经·卫风·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的文学典故,投桃报李,语意显豁,却又不失雅致,诗人潜在之意是说,相对于老友所赠予的皮包这样贵重的物品而言,芒果确实很平常,但礼轻情意重,诗人又是通过飞机千里迢迢从遥远的南方带到了北方,可谓千里送鹅毛,自然也是很珍贵的,承载了诗人对老友的一往深情。整首诗歌语调风趣,却不难看出叶剑英与陈毅心意相投的深情厚谊。
大我情怀
叶剑英某些诗歌是以幽默的口吻创作的,但却表现了诗人心底无私的高尚情怀。1958年10月29日叶剑英访问波兰后在莫斯科乘火车回国,需要七天七夜,旅途的劳累可想而知。诗人即兴填词,名曰《水调歌头·车中戏作》,这首词作同样为“戏作”,仍然呈现了诙谐、幽默的格调。词作的上阙从苦楚写起,“人生有预感,病害欲来攻”,说明叶剑英当时身体并不太好,所以诗人“想从空中逸去”,乘坐飞机抓紧回国,却因安全的缘故,不得不“夜到火车中”。词作的下阙则从乐事写起,一扫词作上阙所言苦楚的阴霾,词曰:“远行客,一院士,喜相逢。谈谈五洲万国,脑系是专工。”让诗人感到意外惊喜的是,诗人返程中遇到了苏联脑系专家波波夫教授,与他畅谈天下大事,言语之中我们又感受到了诗人喜不自禁的欢愉之情,前三句皆为三字句,节奏明快而有力。诗人似乎一下子忘掉了漫漫返程的寂寞与身体所遭受的痛楚,沉浸在相谈甚欢的愉悦之中。而同车的乘客来自于不同国度、不同行业,诗人又不由感叹道:“来自亚洲各地,战士工农商学,天下一隆穹”,诗人在这里歌咏了伟大的国际友谊与对和平的殷切渴盼,“天下一隆穹”尤为形象,境界开阔,《太玄经》曰:“天穹窿而周乎下”,表现了“天下一家亲”的旷达胸怀。词作的结尾写道:“车头有异力,拉人迈向东”,将火车拟人化,好像火车也特别受鼓舞,跑得更有力量,词风转向了明快的境界。这首戏作上阙凝重,下阙轻快,对比鲜明,表现了叶剑英大我的胸怀,同时将诙谐、幽默贯穿于作品之中。
讽喻之旨
叶剑英也写过戏作类的作品对现实进行针砭或刺讥,以达到讽喻的效果。语言是诙谐的,却同样表现了严肃、深刻的主题。叶剑英曾参加过一次冗长乏味、套话连篇的会议,而在会场即兴填了一首词《调笑令·会场素描》。词曰:“头重,头重,四个小时听众。腰斜眼倦肠饥,左手频看计时。时计,时计,有点猿心马意。”词作用语同样接近口语,主要通过一连串的动作描写体现出形式主义、官僚主义、教条主义会风的贻害无穷。随着马拉松式会议的进行,听众感到的是头越来越重,诗人这里将“头重”一词加以重叠,突出了听众当时的心理状态。“左手频看计时”,更是表现了听会者急于离开会场的心理。“猿心马意”虽是为了押韵而倒文,但因中心语落在“心”“意”之上,凸显听会者难以忍受冗长会议的情绪。这首词作形象丰富而饱满,画面感强烈,讽喻之意寄寓在画面之中,可谓言近而旨远,词约而意丰,叠字的使用也强化了作品的批判之意。整首词作诗人用笔诙谐,然针砭时弊却非常有力度,可谓嬉笑怒骂皆成诗章。
生活诗意化
其实,叶剑英创作诗词时的诙谐幽默不仅在其以戏作为题的作品中得到充分的体现,而且渗透在其他一些并不以戏作为题的诗词中,表现了日常生活的诗意化。1958年,叶剑英在扬州城寻找古书,发现街头上有些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原来是被人家误认作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马连良。诗人写下了《清明由镇江过扬州》(其二)一诗,诗曰:“闲踱街头找古书,肩摩踵接笑睇余。都称老板马家到,我问君曾看戏无。”诗人在诗歌结尾自注曰:“扬州人错认我为马连良,当时他也刚到扬州演出。”“老板”一词是京剧行当对名角的尊称,诗人用作别人对自己的误称,读之颇有啼笑皆非的喜剧感。同时,诗人笑脸盈盈地询问他们是否看过马老板唱戏?诗歌写得富有生活气息,将扬州的市民生活写得妙趣横生,也表现了叶剑英谦虚低调的亲民形象。
1979年,叶剑英参观山东青岛啤酒厂,现场写下了《青岛啤酒》这样一首诙谐幽默的诗歌,这是一首纯粹抒写日常生活感受的作品,生动活泼,情趣盎然。诗歌开篇曰:“天下论英雄”,字面无酒,然却意涉酒旨,因为由此句我们就不难联想到群雄争霸的三国时代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的故事,用典雅致,既关联到“酒”意,又潜藏了“煮”字,于是乎诗人自然就脱口而出,吟咏了下一句:“啤酒无须煮”。两句放在一起,可谓前句典雅,后句俚俗;前句正说,后句反其意而用之,同时又蕴藏了在人民当家作主的新时代人人皆为英雄之意。两句放在一起,读之顿生诙谐幽默之感,又直接回应了诗题,虽雕词琢句,却又亲近自然。诗歌后两句“下班感疲劳,饮杯啤酒去”,更似对话,尤近口语,节奏明快,语言诙谐,易于记诵,便于流传。整首诗歌同样寓庄于谐,洋溢着浓烈的生活气息。
幽默、风趣是生活情趣的表现,也是智慧的反映。叶剑英是党和国家的重要领导人,同时他又是一位情感丰富、饱有情趣的诗人。叶剑英诗词不乏幽默之作,诗风活泼灵动,这些作品更是反映了现实生活中的叶剑英是一位多么可亲可近的诗人,更为重要的是叶剑英往往在幽默的文字背后寄寓了自己深沉的情感与庄严的意旨,可谓寓庄于谐,庄谐并用。(叶文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