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三友”中,我更喜欢松树。我爱松树那苍劲有力的虬枝、吐纳古今的气魄、剪裁春秋的博大、经霜犹茂的顽强。
我的故乡属于黄土山区,松树不多见。唯有县城对面的天柱山,在主景区有一处景点,名为“天柱松涛”,全是高低不一、大小有别的松树。上浮浩瀚苍穹,下托淼淼云气——站在县城向山上眺望,那一株株松树组成的茫茫然、滔滔然、浩浩然的松林,让人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浩叹。
在这些松树中,我最喜欢一株悬崖松。这株悬崖松,长在天柱山八景之一的石炕西侧的悬崖绝壁上。它径粗不过碗口,身高不过米许,主干旁逸斜出,松枝在山风中轻轻地摇晃着。它的长腿触于峭壁上,未收而将收,长翅已经展开,未飞而即飞,于是,一个准备拼搏、充满力量的身姿绘就于空间,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有作家说,树木本身就是一个活的、与人类相依为命的生命体,是与语言文字、文物并行的人类的第三部“史书”。这株松树准确的树龄我无从考究,但据说,它生长在这绝壁上已有约500年了。每当我站在悬崖对面眺望它时,总会想,到底是谁把它送到这鸟兽绝迹的凌空?一定是轻风吧,是它,将一粒小小的种子,吹到这悬崖绝壁上,让它扎下了深根。那松根长在石上,生在缝隙之中,破石穿岩,努力寻求生存的条件。没有肥沃的土壤,石壁孕育着它的生,滋润着它的长,展示着它的茂,欢呼着它的美。真不知在那漫长的岁月里,这株松树曾经受过多少风抽雨袭、电击雷劈……
500个春秋,悬崖松身处绝壁,立高望远,面对人间沧海桑田,面对宇宙风云变幻,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看风卷云涛,揽气象万千,却永远是那么青翠欲滴、生机盎然。
这株悬崖奇松,有着绝处寻生的特殊本领。为了生存,它努力与山岩搏斗,根扎于石缝之中,为寻找缝隙间一点点养料,不惜穿石而过。为了寻求阳光,靠绝壁的一面无枝无叶,而将另一面的枝叶尽可能地伸向远方。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它却长出企图笼罩大地的浓荫,挥洒着战天斗地的豪迈,这是多么可贵的精神!
有年生病后,我来看悬崖松。眺望那枝繁叶茂的树,在神秘而恬静的气息中,我用心与它交流,感受它的力量。它给了我战胜疾病的勇气,使我走出了那段有些灰暗的日子。
远去的经历就像一幅抽象的油画,初时没有看出所以然,细细观来,才能品出画的内涵。记不清有多少次,我每每在天柱山景区徜徉,总要去看看这棵悬崖松,隔崖眺望,被它所震撼、所征服。
今岁立冬,家乡下了一场大雪。大雪后的天柱山,峰若玉雕,石似晶铸,越发显得悬崖松超凡脱俗、灵动清秀。尽管不似夏天那般繁茂,但它那坚韧不屈的枝冠,仍如铁铸一般向上奔突,枝干与枝干交错,涌动着无声的呐喊。在凛冽的雪冬,它像是在告喻我:希冀、渴望、追恋、向往,是生命的本质。无论怎样的天寒地冻,它都会顽强地举起美的萌芽,绝不肯将生命的篷帆轻易降落。此时此刻,我心中的那份景仰之情,更加浓郁而厚实了。(张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