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诗词中的十百千万

来源: 学习时报           时间:2019-09-02 15:46

  数字原本枯燥单调乏味,可诗人的生花妙笔使其情趣陡增,韵味无穷。巧用数字的古诗佳作俯拾皆是,如邵雍的《山村咏怀》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因巧妙嵌入数字而脍炙人口。毛泽东心中有,在数字王国胜似闲庭信步,将数字魅力挥洒自如,虚实有度,文采飞扬,气象万千。 

  用数词润色韵调辞彩 

  毛泽东诗词博大精深,文采精妙绝伦。毛泽东对数字精雕细琢,使其和其他意象浑然一体,融入了浓郁的情感因素,也为毛泽东诗词增色添彩。 

  汽笛一声肠已断表达对杨开慧的深情眷恋。屈指行程二万表现红军不畏艰险的浩气。三军过后尽开颜抒发长征胜利的畅快。四海翻腾云水怒强调世界潮流的浩荡。五岭逶迤腾细浪讴歌中国人民改天换地的壮举。六亿神州尽舜尧颂扬中华儿女奋发有为的崭新风貌。七百里驱十五日描绘革命战争势如破竹的磅礴。坐地日行八万里揭示地球运动的客观规律。九死一生如昨体现奋斗人生的波澜壮阔。十万工农下吉安强化革命队伍狂飙突进的声势。跃上葱茏四百旋突显庐山临江而立的挺拔。这些数字看似信手拈来,但诗意盎然,言有尽而意无穷。 

  数字入诗是表现文学修辞的特有方式,一钩残月向西流”“收拾金瓯一片”“纤笔一支谁与似一钩残月”“金瓯一片”“纤笔一支中搭配精当,比喻生动传神。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这些对偶句当中的数字对仗工整,相互映衬,丰富了诗词语言的结构美。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五岭原指大庚、骑田、都庞、萌诸、越城五座大岭,用来泛指各地山岭,三河原指黄河、淮河、洛河,用来泛指各地河流,以专指代泛指,贴切自然。万花纷谢一时稀”“斑竹一枝千滴泪,大数小数形成鲜明对比。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三句结构相同、语气一致,形成气势贯通的排比,产生回环复沓的效果。一从大地起风雷”“而今一扫纪新元”“杭州一望空由数词活化成了副词,语气更加肯定,感情更加高亢。 

  用实数强化史诗色彩 

  毛泽东在《〈词六首〉引言》中写道:这些词是在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一年在马背上哼成的。文采不佳,却反映了那个时期革命人民群众和革命战士们的心情舒快状态,作为史料是可以的。毛泽东诗词是诗史与史诗的和谐统一,善用数词使毛泽东诗词的史诗意味更加鲜明、更加具体。 

  数字既有实数又有虚数,实数又可分为确数和约数。毛泽东诗词中的实数,一是表示数量,二是度量时间。二十万军重入赣,风烟滚滚来天半,确数二十万军直接入词,增强了《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的战争纪实色彩。七百里驱十五日一句中确数约数混用,约数七百里指大致距离,确数十五日指准确时间,反映了第二次反围剿战争横扫千军如卷席的辉煌战果。 

  毛泽东回顾人生经历时,往往使用确数,如数家珍。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他曾自注道:三十一年:一九一九年离开北京,一九四九年还到北京。”“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毛泽东1927年离开韶山,1959年返回故里。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弹指三十八年1927年毛泽东引兵井冈,1965年他重上井冈山,千里来寻故地。回首往事,他有时也用约数,如莫叹韶华容易逝,卅年仍到赫曦台卅年是约数,从1927年离开到1955年回到长沙,近30年时间。这些实数蕴含了对时光荏苒的真切体验。 

  用虚数抒发浪漫情怀 

  毛泽东有时对数字很较真,力求言之有据。19581025日,他在《致周世钊》中写道:坐地日行八万里,……是有数据的。地球直径约一万二千五百公里,以圆周率三点一四一六乘之,得约四万公里,即八万华里。这是地球的自转(即一天时间)里程。毛泽东说过:诗歌内容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对立统一。太现实了就不能写诗了。写诗不是做文章,诗中的数字不是统计学意义上的数据。他运用数字的目的,不在于精确数量的表述,而在于审美体验的传达。毛泽东诗词中的很多数字都是虚数,开合自如,或汪洋恣肆,无迹可求,或冰山一角,见微知著,特别能彰显诗人气质和浪漫情怀。 

  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毛泽东在《致钟学坤》中说:九派,湘、鄂、赣三省的九条大河。究竟哪九条,其说不一,不必深究。”“是虚数,体现的是模糊思维,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模糊是一种普遍存在的语言现象,很多词或概念的边界、范围具有不确定性。虚数能给读者留下足够空间,任其驰骋想象、品味享受。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携来百侣曾游”“粪土当年万户侯”“雾满龙冈千嶂暗”“三千毛瑟精兵”“翻身跃入七人房”“百代多行秦政治,这些虚数或夸张,或含蓄,或幽默。使用带有虚数的模糊语言,并不影响读者对诗句含义的深刻把握。比如,惊回首,离天三尺三,没有人会丈量山峰是否离天三尺三,其高耸入云毫无悬念。 

  用大数烘托豪放格调 

  毛泽东说过:词有婉约、豪放两派,各有兴会,应当兼读”“我的兴趣偏于豪放,不废婉约。毛泽东诗词的豪放格调,用刘勰《文心雕龙》中的说法,就是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在个十百千万这些数词中,毛泽东喜欢使用大数。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鲲鹏展翅,九万里”“可上九天揽月”“九死一生如昨,其中是大数。千秋功罪”“往事越千年”“千载长天起大云”“千古同惜长沙傅,其中也是大数,体现出历史的厚重沧桑感。 

  而毛泽东诗词数字入诗的最显著特点,是对情有独钟,使用的最频繁,将磅礴气势、豪情万丈推向高潮。看万山红遍”“万类霜天竞自由”“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万木霜天红烂漫”“万马战犹酣”“万方乐奏有于阗”“一万年太久,用作家冰心的观点,最有力量的汉字”“表达了浩大的气势和雄伟的气魄”“在艺术上,给人以强调和强力之感寥廓江天万里霜”“万里雪飘”“万里长江横渡”“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玉宇澄清万里埃万里尽显视野的广博,境象的阔大,思绪的奔放。十万工农下吉安”“百万工农齐踊跃”“唤起工农千百万”“百万雄师过大江,这些诗句把革命力量壮大速度之快、摧枯拉朽威力之猛表现得淋漓尽致,读来令人精神振奋、荡气回肠。 

  毛泽东善于数字入诗,特别是迷恋大数,表面看来是一种语言特色和风格偏好。就本质而言,毛泽东诗词是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完美结合,体现了主体与客体的高度融合。大数所表现出来的夸张手法,绝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是有客观认知的信息为参照,有辩证思维的缜密为基础,有革命实践的伟力为依托,有崇高理想的追求为引领,有文化自信的积淀为底蕴。(汪建新)